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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捧起一把故乡的泥土，湿润的土粒从指缝间滑落，像是握不住的时光。泪水早已浸透了我的衣襟，却洗不去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思念。泥土里混杂着青草的气息，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味道。记得她总说："泥土最诚实，你种下什么，它就回报你什么。"

那棵老槐树还在原地，只是比记忆中更加佝偻了。我弯腰拾起一片飘落的黄叶，叶脉清晰如母亲手背上的纹路。恍惚间，这片枯叶仿佛变成了母亲那件洗得发白的黄格子衬衫，那是她最体面的"霓裳"。每到秋天，她都会穿着这件衣服，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我放学归来。

母亲的世界总是比季节慢半拍。当春风已经吹绿了整片山坡，她依然裹着那件褪色的棉袄，在院子里忙碌。我记得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，在春寒料峭中冻得通红，却还要在冷水里洗全家人的衣服。春天的阳光照在她脸上，却照不进她冰凉的生活。她总说"不冷"，可我知道，她是把温暖都留给了我们。

岁月是最无情的雕刻师。我翻出母亲年轻时的照片，那个扎着两条乌黑辫子、眼睛明亮的姑娘，与记忆中那个佝偻着背、头发花白的妇人判若两人。生活的重担过早地压弯了她的腰，可她的眼神始终温柔。她用善良缝补着生活的千疮百孔，就像她总能用碎布头拼出漂亮的坐垫。记得那年我摔破了新裤子，怕挨骂不敢回家，是母亲连夜用各色碎布在破洞处绣了一朵花，让我的裤子成了全班最特别的。

母亲走后，我才发现她无处不在。清晨厨房里锅碗的轻响，阳台上随风摇曳的衣物，甚至空气中飘来的淡淡肥皂香，都让我错觉她还在身边。有时一阵风吹过，带来熟悉的气息，我会不自觉地回头，仿佛她就在身后，用那双温暖的手为我整理衣领。

我最怀念的是拥抱母亲的感觉。她个子不是很小，抱在怀里却让人觉得无比踏实。她脸上永远挂着羞涩的笑容，眼角的皱纹像绽放的菊花。现在想来，那些平凡的日常，那些不经意的触碰，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。最后一次抱她，是在医院的病床上，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，可还是努力对我微笑，说"别担心"。

母亲走后，家里突然安静得可怕。没有了她轻手轻脚走动的声音，没有了她的咳嗽声，没有了她的唠叨，房子仿佛失去了灵魂。我开始明白，幸福就像她缝补衣服时用的细线，看似坚韧，实则一扯就断。那些我以为会永远持续的平凡日子，原来如此脆弱。

夜深人静时，我常常对着月亮发呆。母亲生前最爱在院子里看月亮，她说月亮能照到所有思念的人。现在，我望着同一轮月亮，却再也看不到月光下她安静的侧脸。闭上眼睛，仿佛还能看见她站在月光里对我挥手告别，那么决绝，又那么不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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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明时节，我跪在母亲坟前，看着纸灰随风飘散。忽然明白，死亡就像一道无法跨越的围墙，里面的人出不来，外面的人进不去。那些飞舞的纸灰，多像我无望的思念，再怎么努力也飞不进那个世界。母亲坟前的野花开得正好，她却再也看不见了。

老屋里的旧物都带着母亲的痕迹。那把缺了齿的木梳，那面模糊的镜子，那本卷了边的农历，都在诉说着她曾经的存在。最让我心痛的是发现她藏在枕头下的药费清单，原来她一直瞒着我们自己的病情，把看病的钱都省下来给我交学费。

我开始学着母亲的样子生活，在院子里种她喜欢的花，做她拿手的菜，甚至不自觉地用她说话的语气自言自语。有时在街上看到与母亲年纪相仿的老人，我会不自觉地跟上一段路，明知那不是她，却还是贪恋那一点相似的背影。

时间或许能冲淡悲伤，却冲不走思念。母亲离开越久，我反而越能理解她的选择，她的牺牲，她沉默的爱。现在我也成了别人的父母，才真正懂得当年母亲眼中的担忧与欣慰。我把她的照片放在钱包里，让她的目光继续注视着我的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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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一年春天，我带着孩子回到故乡。孩子好奇地玩着地上的泥土，就像当年的我。看着孩子天真的笑脸，我突然明白，母亲从未真正离开。她活在我的记忆里，活在我的血脉中，活在我教育孩子时的每一句话中。死亡或许能带走生命，却带不走爱的影响。

离开时，我又捧了一把故乡的泥土，小心地包在手帕里。这泥土里有母亲的汗水，有她的足迹，有她一生的牵挂。我知道，无论走到哪里，只要这捧泥土在，母亲就一直在。她的爱，就像这泥土一样朴实无华，却滋养了我的整个生命。

站在老槐树下，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穿着黄格子衬衫的身影，在春风中对我微笑。这一次，我没有哭泣，因为知道母亲最不喜欢的，就是看见我流泪。我学着当年的她，挺直腰杆，走向生活。带着她的善良，她的坚韧，和她留给我的所有温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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